四-《三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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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经常听着听着,就满脸的眼泪。

    杨钊觉得,自己对戏剧的情结,那种骨头里的莫名其妙的忧郁,就是从母亲那里遗传的。

    高中没毕业,母亲就去世了,从此长兄如父。

    哥哥嫂嫂在南方老家,也都是专业人士,高学历。这个弟弟性子比较古怪,但好歹脑子不错,一技傍身,读书工作,都不用他们操心。杨钊引给他们见过的朋友,聂华一干人,虽然爱好小众,看着都是正常青年。

    唯一的心病就是他的婚姻。

    杨钊读完硕士参加工作的,眼下已经过了三十。

    杨钊的策略是冷处理,拖字诀,他觉得哥哥可能知道,只是他们都不愿直面这个事实。每被试探,他的态度故意模糊,却也坚决。哥哥也并不强加他什么。侄子已经十多岁,他长年在外,不敢说亲近,却对侄子特别好,每次回去,大包小包吃的玩的,塞很厚的红包。他希望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。

    十五六岁的年龄差,对于父母的不同视角的记忆,早早分离、各自独立的生活,既不能像同辈人一样亲密无间,又不能像两代人那样互相羁绊。张力在那里,兄弟俩都看得十分清楚,但如履薄冰,谁也不去触碰,谁也不去改变,都绝望地期待着,有一日能悄无声息地化掉,一起静静地沉入水底。

    这可能是爱的一种,杨钊想,刻意孤独,温柔,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却也必须承认,他非常幸运。

    杨钊十四五岁就知道了,没有特别害怕,他在母亲书架上的明清小说里读到过类似的事。上大学以后,交过两个男友,据说现在都结婚了。

    工作以后也有过两个,但几乎算不上恋爱。他偏好比他小几岁的,对方大半是学生心态,于是他也不很认真,只是交往而已,本来这种关系也浅,慢慢淡了,就散了,就像工作与看戏之外的另一种应酬,彼此并无交集。

    他看过这方面的研究报告,梨园行特别多。和演员混久了,他也知道,行里根本不把这当个事。据他自己的经验,戏迷票友里也多,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和某些潜意识有关,展示表演、性别倒错云云。但这和他看戏没关系,两码事,他分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杨钊确实想过,陈舒义是不是也是。

    他知道陈舒义家里的情况,县城普通家庭,有兄弟姐妹,念了艺校,又考了大学,老实没背景,苦一点而已,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际遇。

    这种事,没什么必然性,也看不出来。只是他们那帮人,看戏的唱戏的,都不避讳,有了对象,带来一起吃饭聊天,哪天换了,也就换了。

    陈舒义从来没有,也没听说有过。男的女的都没有。

    又老实,别人笑一句,不接话,就过去了,没人揪着他不放。

    现在这个单位,一穷二白,别人多半不给介绍相亲,可自己要是想找,叶宝生不是照样找了幼莲?按陈舒义的长相脾气,想找更不难。

    见陈舒义反串,他觉得像,心里突然有点乱,可能和他哥哥似的,不太知道如何直面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陈舒义人挺好,其实是不是,都没他什么事。一张床都睡过了,也没有怎么样。杨钊想。

    放完假回来,开年整理项目,杨钊天天在单位,只元宵那天去文庙逛了一圈,月与灯依旧,不见丁跃进和他的豆腐干。

    又过两日是周六,聂华没空,杨钊调整了一下情绪,自己去了祥园。

    叶宝生站在台上耍棍,停了手笑道:钊哥,拜晚年拜晚年。

    杨钊说:你也是,晚年快乐。

    叶宝生问:你找义哥?他没和你说?连探亲假请了,再过两天才回。

    杨钊说:我知道,来看你不行?

    叶宝生笑:行,太行了,里面坐。

    杨钊看他春风满面,心情不错,心里猜了八、九成,坐定了就问:年过得怎么样?

    叶宝生说:挺好。

    杨钊喝了一口茶:什么时候当姑爷?

    叶宝生笑:先攒够彩礼钱。

    杨钊放了杯捶他:你小子可以啊,行啊。

    叶宝生只顾着嘿嘿笑。杨钊问:那单身宿舍还住得下去?

    叶宝生“啧啧”两声,甩着手,指着他说: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,你这人,不关心我娶不娶老婆,只关心我挤不挤义哥。

    杨钊掰他手指,说:都有老婆了,还要挤你义哥,这是谁得便宜卖乖了?

    叶宝生笑:房子找好了,过阵子就搬。

    杨钊点头:行,要搬家吱一声,别客气。

    叶宝生摆手:不和你客气。

    杨钊笑,抻了抻胳膊,叶宝生却看着他。

    杨钊觉得有点不对,问:怎么。

    叶宝生说:钊哥,还有个事,和你打个商量。

    杨钊奇道:什么?

    叶宝生看了看外面,低声道:你可别随便和人说。

    杨钊看他脸色都重了,赶紧点头。

    叶宝生说:义哥这趟回来,也不住单身宿舍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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