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7章-《雁字回时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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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气喘吁吁地赶到段无错面前。
“阿九,哥哥在,不用怕!”
他望着段无错傻乐,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身的盔甲太重了,他下马的时候趔趄了一下,幸好段无错及时扶了他一把。
段无错瞧着冲他傻乐呵的皇帝,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
事情原本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,偏偏出了这样一个有些让他哭笑不得的意外。
他问:“陛下就这样离京了?”
“我是皇帝,谁也管不住我!”
段无错无奈,他就知道皇帝没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道:“皇兄这个时候离京,恐要给小人可趁之机。”
皇帝怔了怔,凑到段无错面前,压低了声音问:“兴元王那老贼会冲进宫去抢皇位?”
他靠得太近,盔帽几乎撞到段无错的额角,幸好他及时向后退了一些。
“有可能。”
“那怎么办啊!”
皇帝瞪圆了眼睛,急了。
其实兴元王冲进皇宫倒不是最差的结果,段无错更担心他会对离宫的皇帝下手。
段无错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感动自然是有的,可偏偏这个兄长不是个聪明人,心是好的,事儿办的不漂亮,反而容易弄巧成拙。
皇帝低着头,不吭声了。
颇有几分做错事的小孩子的滑稽相。
段无错瞥他一眼,宽慰:“无事。”
皇帝顿时乐了,他费劲将盔帽拔—下来,塞给了段无错,乐呵呵地说:“阿九说无事那就一定无事!”
段无错看了一眼皇帝带来的兵马,道:“虽然多年未曾领兵,但是应该没忘光。”
“对对!”
皇帝笑着附和。
段无错抬眼,视线越过皇帝望向远处的敛王,道:“敛王这就要走了?”
敛王冷哼一声,没好气地说:“看来湛王并不需要帮忙,本王也不想多管闲事!”
他本意并非要救段无错,而是想让段无错和兴元王继续相互制约无暇对他国发难。
如今羿国的皇帝已经到了,正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。
敛王视线意不经意间一瞥,看见了角落里的施令芜。
纵使她戴着帷帽,可是敛王还是感觉得到妹妹的目光……
他转头,望向那个剑术出神入化的白衣男子。
他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。
施令芜难过时曾画过云剑时的画像。
“对了,本王有一事想对湛王道。”
“请说。”
段无错道。
敛王下了马,握着长刀朝段无错走过去。
他还未走到段无错面前,经过云剑时身边时,瞬间举刀而刺!
他没有什么出神入化的剑术,可是在沙场征战多年,多年实战经验造就了他的一身武艺。
他出其不意举刀而刺,云剑时根本没有料到。
但是本能让他向一侧挪了半步躲避,堪堪避开那一刀。
敛王朝着云剑时的要害刺去,未能砍中他的要害,却也在他的胳膊上留了一刀血痕。
云剑时茫然开口:“不知……”
敛王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手中的重刀带了阵阵刀风,朝着云剑时砍去。
每一刀都是朝着他的要害,是为了要他的命。
云剑时疑惑不解。
依他的性格,不知对方缘由,不愿取对方性命。
更何况对方一句话不说,朝他砍来的刀招招要他的命。
他如此仇恨和愤怒,难道是知道他的过去?
一时间,云剑时也不主动出招,以躲避为主。
皇帝看得一脸懵:“这怎么打起来了?
怎么回事?”
施令芜攥紧马缰,打马追过去。
人群中有人说了句“敛王还有帮手。”
紧接着,又有一人朝云剑时大喊了一声:“云公子小心那女的手中暗器!”
云剑时回头,望见施令芜朝他策马奔来。
她一手抓着马缰,另一只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。
“二哥,不要伤他!”
一声“二哥”让云剑时霎时明白她的身份,他听说了这位花朝公主的卑鄙险恶,嫌恶之感让他忽略了她声音的熟悉。
当施令芜骑马赶到近处,云剑时不想对女子出手,以剑气相抵,马儿受惊,慌张嘶鸣高抬前蹄,将马背上的施令芜甩落。
帷帽的轻纱高高扬起,渐渐露出她的脸。
当她跌落在地,帷帽也跟着轻飘飘地落了地。
施令芜抬头,用一双哭肿的眼睛苦涩相望。
望着她紫色的眸子,云剑时握着剑的手颤了颤。
封锁在深处的记忆瞬间涌出。
一时间,他头痛欲裂,那么多的记忆几乎要将他的头炸开。
敛王望一眼妹妹泪水肆意的脸,怒火中烧。
“混账!本王绝不留你性命!”
他使出全力朝云剑时刺去。
而云剑时因为倾巢而来的记忆头痛欲裂,连剑都握不住。
甚至,他连敛王的话都没有听清。
长刀穿透身体的声音在云剑时耳边炸响,穿透的却不是他的身体。
敛王呆在原地,动弹不得,手中的长刀仿若千金重。
刀从施令芜的后心刺入,穿透她的身体,鲜血淋漓的刀尖抵在云剑时的胸口。
她紫色的眼眸近在咫尺。
云剑时下意识地伸手揽住施令芜的腰身。
“阿芜……”
她费劲抬起手,将“暗器”递给云剑时。
剑穗湿漉漉的,被她的泪反复染湿过。
剑穗红得如血,如她胸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。
“阿芜……”
云剑时的整颗心胀满了苦与痛。
他丢掉了记忆,可是始终记得有一个人在等着他。
他总是觉得自己该去保护谁。
他一生为剑痴迷,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落崖前生平第一次怕死——他怕他死了,没人回去救她。
他几次奄奄一息,也只不过凭借着潜意识中想要回去救她的念头,而活了下来。
施令芜曾说愿死千万次换他复生。
如今他果真复生,而她只是死了一次而已,还是死在他的怀中,她赚了。
她在云剑时怀中嫣然而笑,只想在她的云郎面前永远美艳。
她有千言万语,可是怕一张嘴吐出血来。
那样太丑了。
她在他怀中含笑坠入永眠,固执地没有开口说一个字,唯有费力抬手,指腹在云剑时掌心写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也不知道是让他好好活下去,还是说遇见他可真好。
施令芜含笑合眼时心想——若这世间有因果,她不过自食恶果。
可她一点都不后悔遇到云剑时,不后悔为了他抛下一切。
这一生,即使短暂,即使经历不堪,可因他而有了光。
未遇见他之前,她从小被困在第一美人的枷锁中,人人羡慕奉承她,却没人知道她从小被故意栽培,只为了日后出阁时名动四方送去别国换来“好价钱”。
后来某一日,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青楼女子也没区别。
青楼女子为了温饱,她为了什么呢?
她做不了主,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,又恰巧容貌倾城。
都是墨发黄肤人,哪里来的天生紫眸。
不过是因她自幼姿色惊人,从小被药彻底改了眸子的颜色罢了。
青雁远远望着这一幕,惊得半晌没反应过来。
原来云公子一直在找的心上人居然就是花朝公主?
怪不得云公子总觉得青雁眼熟,竟然是因为青雁和花朝公主有着一样的紫眸,用着花朝公主的身份。
他忘记了一切,神魂且记得她。
青雁不经意间回头,发现闻溪落了泪。
青雁怔了怔。
闻溪是怎样冷面的人,她再清楚不过。
青雁忽然想起来刚认识闻溪的时候,闻溪的心里只有花朝公主。
花朝公主对闻溪是有恩的。
她曾说过,易今泠于青雁相当于花朝公主于闻溪。
青雁不知道闻溪和花朝公主的过往,也不知道闻溪叛别花朝公主时心里有多煎熬。
青雁抿了抿唇,朝着花朝公主跑过去,蹲下去去看花朝公主的伤。
“敛王你的车队里应该有随行的郎……”青雁的话还没说完便住了口。
花朝公主已经安静地去了,神鬼难救。
青雁细瞧着云剑时脸上的表情。
他神色淡淡,看不出情绪。
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担心。
段无错有些意外青雁会跑过去,不赞赏地摇了摇头。
云剑时将剑穗系在剑鞘,然后起身抱着花朝公主转身离去。
“你站住!把令芜放下!”
敛王大怒,下令拦截。
侍卫朝云剑时冲过去,却还没有近身,就被磅礴的剑气击退。
云剑时后背的长剑微鸣。
他回头望向敛王,道:“我要带我的妻子回家。”
他语气平静,神色淡淡不见喜怒。
可是没有人能再拦他。
敛王怔在那里,半晌没再开口,眼睁睁看着云剑时抱着花朝公主离去。
皇帝重重叹了口气,颇为感慨地发誓:“都是和亲闹的!我的闺女一定不和亲,都留在身边护着她们一生安康!”
段无错瞥他一眼,问:“帅印可带了?”
“啊?”
皇帝被问地懵了一瞬,才说:“我是皇帝,皇帝御驾亲征还需要帅印?”
他刚说完,反应过来是段无错要接手他带来的兵马。
他赶忙又接了一句:“你也不需要。
所有兵马任你指挥!”
段无错所料不错。
皇帝的忽然出现不仅让段无错十分意外,也让兴元王措手不及。
短暂的慌张之后,兴元王狠了狠心,既然皇帝今日出现在这里,倘若他一网打尽,再将罪名推给段无错……
——段无错意图谋反杀害皇帝,他带兵赶来斩杀段无错这个反贼。
一举除掉二人,他的登基变得顺理成章。
没有人相信不重要,重要的是皇帝和段无错死了,就没人能阻拦他龙袍加身!
当然,这么做的风险很大。
一招失败,他必定以谋反之罪再无东山再起时。
可这世间的利益摆在面前,冒些风险算什么?
再言,这么多年他为了羿国上阵杀敌,可每次谈到率军之能,人人称赞的都是段无错。
他当真不如段无错?
不过是都为羿国效力,不曾真正对上。
今日他倒要看看段无错被夸得神乎其神的领军本事到底有几分真。
兴元王做好了万全准备,信心十足。
然而这场被他十分期待的交手,竟然短得不可思议。
兴元王死的时候,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。
擒贼先擒王,简直是最有效的战术。
也是段无错当年驰骋疆场时最常用的战术。
段无错坐在兴元王的大帐内,慢条斯理地斟热茶。
“热的。
不错。”
他满意道。
“你是怎么进来的!”
兴元王咬牙切齿。
段无错轻笑了一声,含笑望向兴元王,反问:“天下人皆知我段无错最喜擒贼先擒王这一招,王爷怎不设防?”
兴元王咬得牙龈生疼。
他怎不设防?
他怎么可能不设防!可即使他设防了,他不还是进了他的大帐!
那些年,死在段无错手中的将帅们有哪个是不设防的?
只是……不是说防就能防得住的……
“你的内力不是都没有了!”
“谢王爷关心,已经无碍了。”
段无错温声笑道。
兴元王吐出一口血来:“太后骗本王!”
他误以为太后临阵倒戈,站在了段无错那一边。
段无错笑笑,倒也没解释。
兴元王倒在他的脚边,鲜血蜿蜒成河。
段无错连看都没看一眼,慢条斯理地将热茶饮尽。
这茶是陶国的贡茶,他觉得味道还不错,起身在箱笼里翻了翻,翻出一盒,打算带回去慢慢喝。
他目不斜视地往外走,迈过兴元王的尸体。
他出了大帐,外面的士兵皆震惊,弓箭刀剑相抵。
可当他们得知兴元王已死,兵器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,尽数投降。
段无错指腹扣了扣装着茶叶的檀木盒,回望巍峨山峦。
如今兴元王已死,他可以更放心地离开了。
兴元王谋反伏杀皇帝被段无错斩杀的消息传回京城,太后吓得晕了过去,紧接着一病不起,日夜喊着他的大儿子。
皇后茶饭不思,担心地位岌岌可危。
兴元王对她有些养育之恩,可毕竟不是她的父亲。
她对兴元王的死去没多少心痛,更多的是担心兴元王的谋反连累了她。
苏如清倒是着实痛苦,几度哭得伤心欲绝,甚至动了胎气。
最后为了保护肚子里的胎儿不得不振作起来。
皇帝还未回京,兴元王府也还没有被下令抄家,可是王府里的仆人四散逃离,生怕被殃及。
一些胆子大的人夜里潜入府中偷盗钱财。
后来甚至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偷盗。
苏如澈日日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少,那些强盗堂而皇之闯入。
她吓得躲起来瑟瑟发抖。
她想寻求往日的亲朋帮助,可这个时候谁都怕牵连,谁也不肯见她。
她也想和府里的下人一样逃走。
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?
养尊处优的郡主哪里能适应逃难的日子?
而且府里的下人谁也不敢带她走……
苏如澈日日以泪洗面,活在惊惧中。
其实她知道她也跑不了,她不再是郡主,而是罪臣之女,她能逃到哪里去呢?
官府早晚会将她抓回来……
皇帝要今早回京收拾残局。
临走那天他再一次挽留段无错。
这几日,他不知在段无错耳边念叨了多少遍,把从小到大的兄弟情都念叨了三个来回。
虽然,他明明知道段无错决定的事情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。
“哎!哎!哎……”皇帝在账内走来走去,“我再给你建几个糖室?”
“皇兄有心了,只不过若建在湛沅更好。”
段无错道。
皇帝只好使出杀手锏。
他板着脸将账内的人尽数撵了出去,然后鼻子一吸,紧紧抱着段无错的腰,开始哭。
段无错无奈地抬起双手。
“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,湛沅那么远!我儿子都还没生出来,你就要走了……”
段无错叹气,拍了拍皇帝的肩膀,无奈道:“皇兄,你也该长大了。”
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,阿九你以前分明答应过等我有了儿子再走的!苏如清虽然怀孕了,可是不知男女。
再说了,苏如清是兴元王的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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