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) 恩恩怨怨2-《云中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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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位太医一字不落地将会诊过程向霍光道明。

    霍光只是静听,面上看不出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两位太医看霍光没有话问,站起告辞:“下官还要回去翻阅典籍,寻找医方,不敢久留,先行告退。”

    太医走后,霍光凝视着窗外不说话,霍禹、霍山、霍云也都不敢吭声。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湖泊。湖上几只自鹭,时飞时落。,岸边几株柳树随风轻摆。黄莺婉转鸣唱,因为树荫浓密,只闻声,不见影。霍光好像赏景赏得入了神,近半个时辰都一言不发,也一动未动。霍禹和霍山频频给霍成君使眼色,霍成君却视而不见,也看着窗外发呆。霍光终于将视线收回,目光淡淡从屋内几人面上扫过:“成君,陪爹去外面走走,你们三个,平日里干什么,就干什么去。你们若敢不经我许可做什么事,我绝不姑息容情。”

    霍禹愣愣,着急地叫:“爹……”

    霍光盯向他,他立即闭嘴,随着两个弟弟退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霍成君搀着霍光胳膊,慢步朝湖边走去。湖风清凉,将盛夏的炎热吹走了许多。

    霍光笑说:“此湖是这个宅子最早开凿的一个湖。”

    成君微笑:“女儿知道,这个宅子,伯伯曾住过的,书房这一带是伯伯的旧宅,其余屋舍是父亲后来才慢慢加建的。”霍成君四处打量了一圈,“伯伯十八岁就封侯,其后又位居大司马,这个宅子和伯伯的身份实在不配。”

    霍光笑道:“太阳还需要借助他物的光辉吗?你若见过你伯伯,就会明白,他要的,只是个‘家’。”霍光虽在笑,可眼中却别有情绪。伯伯的死不管在史册记述,还是长安城的传闻中,都有很多疑点,和伯伯有关的话题也一直是家中的禁忌,霍成君不敢再提。父女俩沿着湖边逛了一圈,随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,坐下休息。

    一对野鸭缩躲在石块角落里打瞌睡,看到他们也不害怕,反以为有吃的,围着霍成君绕圈子,霍成君用手相戏。霍光看着霍成君:“成君,你有想嫁的人吗?”

    霍成君的手僵住,野鸭游近,去叼她的手,霍成君手上一疼,突然挥手,用力打在了野鸭身上,两只野鸭“嘎嘎”几声惨叫,快速逃走。

    “女儿说过愿意进宫。”

    霍光叹息:“这条路,不能回头,你真想好了?你若想嫁别人,爹会给你备好嫁妆,让你风光大嫁。”

    霍成君淡淡说:“女儿想好了,与其嫁个一般人,不如嫁天下第一人。”

    霍光道:“这件事情一再耽搁,先被小妹的病耽误。没想到这丫头因病得福,一场病倒让皇上动了心。皇上和皇后圆房未久,我也不好立即送你进宫,只能再等等。现在想来,倒是好事一件。”

    “爹,皇上的病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这是老天爷的权力。若皇上病好,计划如旧;若不能……现在只能步步谨慎。”

    霍成君点头。

    霍光突然问:“刘贺和刘询,你看哪个更好?”,

    霍成君一怔后才明白父亲话后的意思。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,虽非寻常女子,却还是有了羞意,扭转了身子,低头望着水面。

    霍光道:“刘贺看着荒唐,刘询看着豪爽,这两人我都有点看不透。不管选谁,都各有利弊。”

    霍成君脑中闪过刘贺的急色和无礼相,心里一阵厌烦,又回忆起上元节时的情景。

    刘询为她猜谜,送她灯笼,那盏“嫦娥奔月”灯还挂在自己闺房中。他带她去吃小馄饨,韭菜饼。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好似他的家,他带着她在小巷子里左转右绕,很多店铺的老板都会和他笑打招呼,不起眼的小店里,藏着她从未品尝过的美食,她第一次发觉,自己竟好像从未在长安城真正生活过。杂耍艺人,见了他,会特意叫住他们,单为她表演一段节目,分文不收。横着走路的街霸、地痞,却是一见他,刹那就跑个没影儿。他送她回府时,她左手拎着灯笼,右手提着一大包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零食和小玩意儿,她这才知道,原来长了那么大,自己竞从未真正过过上元佳节。

    霍成君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霍光望着湖面,默默思索,好似自言自语地说:“若从经历看人,刘询此人只怕心志坚忍,不易控制,刘贺却是富贵王爷,没经历过什么磨难,荒唐之名,举国皆知……不过,刘贺的正室是前大鸿胪的女儿,刘询的正室是罪夫之女。”

    大鸿胪乃正一品,九卿之一,刘贺的这门婚事又是先帝亲指,王妃已生有一子,王氏家族还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。想要绕过刘贺的正室立女儿为皇后,只怕十分难。刘询却不同,朝中无外戚,他即使有些能耐,也孤掌难鸣。

    霍光笑说:“这两人对我而言,各有利弊。刘贺、刘询,你选一个,毕竟是你的一生,你又是爹最疼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霍光嘴里虽然如此说,可心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决定。他最期望听到的答案是,霍成君对两人根本没有偏倚,否则不管她选择谁,他都会挑另一个。霍成君如梦初醒,愣了一会儿后,小心翼翼、字斟句酌地回答道:“我的姓氏是‘霍’,我绝不想给别的女人下跪,既然决定入宫,我就要做皇后。谁能让我做皇后,我选谁。”

    霍光微笑着点头,心中却不无失望,成君的言语中已经透露了她的喜厌。他望着湖面,慢慢地说:“你要记住,从你进宫起,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根本不重要,他的名字只有两个字:皇帝。他不是你的夫君,更不会是你的依靠,甚至还会是你的敌人,你的依靠只有霍氏和你将来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霍成君默默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霍光长嘘了口气:“这些话不要告诉你哥哥们。”

    “女儿明白。”霍成君望着湖对面。岸上柳树婀娜,水中倒影摇曳,究竟是风动,树动,才影动,还是风动,水动,才影动?她眼中有悲伤,有恨意,还有迷茫。父女俩在湖边坐了会后,霍光说还有事要办,命下人备马车出府。

    霍成君回自己住处。刚进门,小青就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身旁,递给她一方绢帛:“小姐,奴婢本来不敢收的,可他说小姐一定会看,奴婢怕耽误了小姐的事,所以就还是收了。奴婢若收错了,请小姐责罚,下次绝不再犯。”霍成君打开绢帕,默默读完,握着帕子,望着窗棂上挂着的一盏八角宫灯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发了半日的呆,方说:“点盏灯来。”

    小青心里纳闷,大白天点灯?可知道自家的这位小姐,行事、说话极得老爷欢心,如今就是大少爷见了,都客客气气,她自不敢多问,匆匆去点了灯来。霍成君将绢帕放在灯上烧了,淡声吩咐:“吩咐人准备马车,我晚上要出趟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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