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 生死-《缚春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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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越说越是不甘,眸中泪水更甚。

    宫中宫女侍人千千万,可挽儿不会同他们说心中之言。

    他垂垂老矣,落起泪来格外悲痛,惹人心碎。

    沈时晏收到六垚传信的时候,丢下一众大臣跑到小院。他进屋时候,沈千聿还拉着宋挽的手,久久不曾松开。

    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儿,沈千聿淡淡一笑。

    “晏儿。”

    “孩儿在。”

    沈时晏双膝跪地,侯在床榻前。

    沈千聿看了他许久,最终方低声道:“照顾好你母后。”

    几句话已费尽他全身力气,沈千聿只觉身上困顿,忍不住浅浅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众人都以为他撑不到多久,却未想他昏迷许久,仍留有一口气在。

    哪怕已多日未进一滴水,他胸前仍有淡淡起伏。

    宋挽见他这般,亦久久食不下咽。

    “母后,你前去歇歇,父皇由孩儿来守。”

    他母后已守候父皇多时,身子早已吃不消。沈时晏瞧着心疼,便让身边宫女强搀宋挽去榻上小憩。

    听着耳边呼吸声,沈时晏跪在床榻之前默默落泪。

    眼看着幼儿时常将自己扛在肩头,如山巍峨的父亲如今两颊青黑,胸膛凹陷,沈时晏便觉呼吸困难。

    他将手伸进被子中,哭着道:“父皇,你走吧,孩儿会好生照看母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母后身子孱弱,再经不起煎熬,您恕孩儿不孝,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。”

    沈千聿的身体已呈现青黑色,太医亦说他如今仅存一口气吊着,实则人早已故去。

    太医院有人曾进言,说可将太上皇先行放入棺椁之中,说不得搬动时这一口气便散了。

    可沈时晏不愿这般。

    他不知父皇有何心愿未了,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让自己的父皇安安心心地走。

    沈千聿的手掌冰凉,沈时晏握在掌心如何都不能将他捂暖。

    “莫哭了。”

    宋挽自榻上坐起,缓缓走到沈时晏身前。

    “我知你父皇有何心愿,他啊……”

    宋挽淡淡一笑,坐在沈千聿身边。

    “你父皇性情执拗,认准的事任是谁人都劝慰不动。眼下他这脾气上了来,你说什么都是无用的。”

    温柔摸了摸沈时晏的头,宋挽道:“我二人衣裳可备好了?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沈时晏便知宋挽的意思,他微有怔愣,随即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母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去忙吧,我来劝劝他。”

    将沈时晏支开,宋挽看着沈千聿轻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年岁大了,记性差了些,这些日子我一直以为你在等着骁儿,放方才躺下歇歇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往日曾说若有今日,定要走在我后头,想来是这事让你不能释怀。”

    宋挽抬起手,轻轻抚摸过沈千聿的面颊。

    她日日在他身边照顾,未曾瞧出他有什么变化,可每每见沈时晏来给他请安时的惊愕目光,宋挽才知他如今应很是骇人。

    她自幼与江行简指腹为婚,自有记忆以来便知江行简是她的夫,是来日会与自己共白首之人。

    在江行简未回上京之前,宋挽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情的。

    她以为世间情爱便是如此,苍白而寡淡。

    可识得沈千聿后她方知情爱如烈火。

    少年时的情愫存于心,存于眉梢眼角,一举一动皆令人心动不止。再经多年相处,那些炽热爱意化为对冷暖饥饱的牵挂,她方懂情之一字,尽在生活琐碎里。

    “我二人,竟真做了一辈子寻常夫妻。”

    宋挽将沈千聿的手拉开,如过去千百个日夜一般枕在他臂弯。

    “往日听者无意,可一生须臾而过才知晓寻常二字,已极不寻常。”

    环住沈千聿腰肢,宋挽道:“下辈子,我还同你做一对寻常夫妻。”

    沈时晏在院中等了许久,直到天色渐暗屋中仍未传来半点声响,他方满面是泪走进屋中。

    屋中床榻之上躺着两人,就如多年前他闯入长乐宫中时,偶尔会看见的画面。

    可他知晓无论自己发出什么声响,疼爱他一生的父皇母后,都不会再像幼年那般一个气急败坏追得他满殿跑,一个在后头温声细语让他仔细脚下,莫要摔跤。

    “圣上……”

    沈时晏跪在屋中,忽如儿时一般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他便知,他便知会有今日。

    他的父皇母后向来情深,哪怕生死亦不能将他们分开……

    他一直都知道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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